六、
Tsuyoshi吃了药之后足足睡到了第二天凌晨。
此时Koichi正坐在书桌前使用他的电脑，似乎是在网上查找什么。
Tsuyoshi坐起来缓了一下，头晕头痛之类的症状几乎全都消失了，只是鼻腔里仍然能感觉到一种炙热的干痛。
Koichi闻声转头看了看，走到床边再次摸了摸他的额头，“嗯......好像退烧了。”
Tsuyoshi避开他的目光，态度疏远地道了歉：“抱歉......”
“......”Koichi无奈地看着他，果断转身将桌上的笔记本拿了过来放在他的膝盖上，自己则揽着他坐于他身侧。
“Tsuyoshi。”Koichi说道：“其实我没去上大学。”
“......诶？”Tsuyoshi顿时转过头去看他，似乎下意识地认为他不是认真的。
“自从你......”Koichi停顿了几秒，艰难地接道：“自从你失踪了之后，我就没有再去过一天学校。”
“......什么......”一时之间Tsuyoshi心里只剩下惊讶了，不知道应该先问为什么还是应该先问怎么会这样。
“简单点概括的话，从那往后的三年，我没有踏出过自己的房间一步。”
也就是所谓的，家里蹲。
也许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对方的重要性，所以当Tsuyoshi不得不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斩断这种关系之后，其实他们身上都不约而同地承受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Koichi这边，很明显就是难以再接触他人。于是干脆没日没夜地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间里，自主隔绝了与正常人的所有交流，只是靠着网络上自己喜欢的其他事物麻痹伤痛，浑浑噩噩地渡过每一天。
那应该是他这辈子最狼狈不堪的三年。
“你以为我父母为什么会吵架反目？......父亲一向很看重这份家业，从小对我的要求也很严苛，这一点你应该看得很清楚。我变成那种样子之后，一开始他确实还是有耐心的，但逐渐地终于还是认为我变成了家族的耻辱。妈妈倒一直没有多说什么，仍然愿意默默地照顾我们的生活起居，假装生活仍然像以前一样平静美好......”
然而原本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儿子为了另一个男生变成了家里蹲依然是不争的事实。
如此破廉耻的事情是不可能永远掩盖起来的，街区大妈们的八卦小组间终究还是缓慢地传开了消息。
父母之间的争吵就此拉开序幕。
后来甚至牵扯到他们一同管理的和果子会社的分家问题。
家族企业最麻烦的地方不仅仅是权责不明，还有公章混乱、裙带团体等等，总而言之当Koichi回过神来时，他们家曾经引以为傲的和果子会社已经被两人拉锯战式的争夺推入了无法继续正常运转的深渊。
那天晚上Koichi的妈妈哭着向他递去一张写有某个地址的纸条，然后就留下了债务转让书等书面文件摔门离去。
此时他的爸爸也早就已经当上了泡在夜总会里夜夜笙歌的甩手掌柜。
偌大一个公司，突然之间除了这个名字，以及一堆血红的债务，什么都没有给Koichi剩下。
“我曾经去过一次你们学校，就在拿到那个地址的第二个月。由于真的已经没有钱了，我只能先把老宅抵押掉，然后在钱到账的当天凌晨赶上了第一班飞机。”
Tsuyoshi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在被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
Koichi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安抚地亲了一下，抱怨说：“结果我在你们校门口等了整整一天，才终于看见了你。”
“然后呢......你怎么没上来找我说话？”
“......大概就是感觉很没有意义吧。你看起来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生活，停滞不前的人只有我而已。而且知道你还在地球另一边好好活着，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再回到日本之后，Koichi是名副其实地一无所有。
但有的时候单相思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异国他乡亲眼看过Tsuyoshi一面的Koichi莫名其妙地重新燃起了生活的斗志，决心要把这家已经濒临破产的公司拯救回来。
然而在权力交接阶段，各种文件资料仍然需要他父亲的印章或签名，Koichi也不得不频繁出入于那些娱乐会所，强忍着大逆不道的冲动将那个老头子弄清醒，逼他配合自己的工作。
两人昨天看见的那群陪酒女，正是在Koichi父亲没钱花后最常去的某间店面里工作。由于Koichi也进出过许多次，所以他才会感觉有些眼熟。
“你不知道，我刚回来那一周根本不敢花钱。抵押老宅换来的钱真的是我最后的筹码了，那七天时间我印象中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吃，每天只是喝了一点蜂蜜水......不过这些事情现在想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最难熬的日子是完全不知道你在哪里的那三年......”
Tsuyoshi已经听不下去了，一翻身紧紧地抱住他，将压抑在喉咙里的哭泣与早就沾湿脸颊的泪水尽数抹在他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
Koichi一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无奈道：“喂，现在明明是在说我的艰苦奋斗史，你哭什么啊。”
“呜......嗯......”Tsuyoshi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尽管知道Koichi是在努力安慰自己，但除了一阵呜咽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后来的几个月，Koichi变卖了所有仍然在苟延残喘的分店以换取流动资金，只保留下两家资历最老、员工资质最优的主店，然后在他自己的努力与员工们的齐心帮助下，总算平安无事地偿还了最要紧的几笔债务。
再后来，他们赶上了新锐和式点心兴起的风潮，改名后的公司也慢慢地越做越好，几年前终于成功地由亏转盈，再然后各地分店就自然而然地满地开花了。
Koichi亲了亲他的头发，低声道：“我爱你。”
这三个字其实说起来挺轻巧的，特别是对于曾在国外生活过的Tsuyoshi来说，外国人的“我爱你”简直不要太廉价。
但是这个时候，Koichi的这句话怎么就让人感觉带着一种一诺千金的重量与破釜沉舟的气势。
Tsuyoshi一边哭，一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失去了控制一样疯狂地跳动。
他想，完了。这辈子完了。
此时天色还早，两人你压我我挤你地窝在Tsuyoshi的单人小床里又睡了一会，天光大亮时才逐渐转醒。
Tsuyoshi顶着一对红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坐了起来，看了看被放在一边的笔记本电脑。
此时屏幕上还显示着昨晚Koichi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则旧新闻。
由于在当年“乐堂”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本地较为出名的会社，因此社长与社长公子在某娱乐会所大打出手的消息还是挺值得放上当地娱乐新闻的。
这也能够直接证实，昨晚Koichi确实是毫无保留地把所有事情都坦白了出来。
Tsuyoshi掀开被子将电脑捡起来，翻找了几下之后调出几份写满了密密麻麻英文的文件，然后递过去示意Koichi过目。
Koichi不太明白地扫了两眼，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病历。”Tsuyoshi说着指了指文件最末尾的诊断，标注出一个英文缩写单词“E·D”。
“你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吧......”
Koichi难以置信地楞了几秒。“可是你......不是好好的吗？”
“医生说我的生理功能是完全正常的，只能是心理因素。于是......今年新年那天晚上......我就不治而愈了......”
“......”Koichi一时间心情也很复杂。
他知道Tsuyoshi其实在国外过得并不好。孤僻、冷漠、不爱说话等词汇根本无法想象可以被套用他的身上，但这些形容词都是私家侦探亲自拜访了Tsuyoshi的同班同学后收集到的。
“之前我说了谎。其实不管是男朋友女朋友，统统都没有。”
Koichi犹豫了一下，说道：“对不起。”
Tsuyoshi听他突然道歉反倒笑了笑，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句：“我也爱你。”
虽然恋情总是让人感觉很甜蜜，但爱情往往比那复杂得多。有伤痛、有愧疚、有遗憾，才能让人感觉到踏实的重量。
昨晚Koichi自然是想得非常清楚了，才会说出那句话。此刻的Tsuyoshi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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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断了，下次更新未定~
